应奇 | 一个古典的人——坝上闻赵鑫珊先生远行
连续四天没有下水,又连续两天下水的第二天,在这秋的天快要暗下来之际,我结束五步岭环游上岸。见手机上社科院校友群里有人发布了一条消息:赵鑫珊研究员去世了。
久矣乎未听到赵鑫珊这个名字了!推想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他。但赵先生在八十年代却是个大名人。主要因为他当时在《读书》上发表了不少文章,这些美文后来结集成《科学•哲学•艺术断想》由三联刊行。用“风靡一时”来形容这个小册子的影响可谓恰如其分。我的大学同学中就有不少位是赵迷,我在这里就不报他们的名字了。我自己那时也很喜欢读赵先生的散篇文字,但奇怪的是,等那个集子不但出版,而且重印时,我的热情似乎就没有那么高了。
赵先生曾是上海社科院哲学所的研究人员,但是当我到哲学所念研究生时,他已经不为研究生上课了,但据说他是为我上一届的学长上过课的。我的一位师兄曾告诉我赵先生上课的一些特点,主要与上课的地点有关:不是在灯光昏暗的咖啡馆,就是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我的导师范明生先生似乎印证了相关说法。其实,只要读过赵先生的文字,对此就不应有任何意外。
因为某些原因,赵先生后来离开了哲学所。所以我与他并没有接触的机缘,只在院部大楼或餐厅远远地看见他一两回,他的样子很艺术家,也有些威严,我也并未上前攀谈,也许也因为我那时也“自命”走在专业哲学的道路上了。印象最深的是在他的同事间流传的他的一句话:社科院真是个好单位,基本不用上班,写了字还能拿钱挣稿费。我忘记是谁,也许是俞宣孟老师告诉我这句话。传话人的神色似乎表明颇为欣赏这句话——我尝想,这种赞许中也许还有个意思:说这话的人可真实诚,换了个人,要么是享受不到这好处,例如写不出什么字,也挣不到什么稿费;或者是挣到了,甚至比赵先生挣得多,但这种好事儿,按多数国人的秉性,最多自己偷着乐,偷着数钱,为什么要公开说出来呢?
仅从这一点看,赵先生就是个颇为可爱的人。赵先生早年出身于北大西语系,后来经历颇为坎坷曲折,艰难困苦,磨难不少,但仍保持性情如斯,实在难能可贵,也可证明,赵先生是一个内在力量的人。
从赵先生的文字可推知,除了其秉性如此,其内在力量主要来自古典文化的熏陶,我这里主要是指德意志古典文化。回到八十年代的文化语境来衡量,赵先生可谓古典文化的启蒙者。他还著有《贝多芬之魂》《莫扎特之魂》《普朗克之魂》《莱茵河的涛声》,宣扬传播德意志古典文化可谓不遗余力。
更为重要的,在我看来,赵鑫珊先生不但是一位古典文化的启蒙者,而且本身就是一个古典的人——这里所谓古典的有一个意思可以用中文里更为传神的“有汉子气”来表达,这一点只要把他与后来那些名气大到爆的与他有些表面类似性的人物稍作比较就可瞬间见出。
古典的人往往是痛苦的人和有痛苦的人,他们有痛苦的过往,有痛苦的心情,而且也会带着痛苦的心情回忆自己痛苦的过往,但他们并不“咂摸”痛苦,更不拿这种“咂摸”示人,更不用说消费和卖钱了。欧文•斯通用“痛苦与狂喜”命名他的米神传,虽然我从未与赵鑫珊先生接一语,但我感到他正是这种意义上的一个“古典的人”,当然同时也是一个“过时的人”。
2020.9.28晚十一时,舟山校区图书馆